谢怀明近些日子过得颇为快意。谢府上下因漕案而愁云惨淡,唯独他的小院,夜夜笙歌。他拿着从宫中“合作”得来的丰厚赏赐,在翠云楼包下了最好的雅间,呼朋引伴,一掷千金。那些往日里因他庶子身份而瞧不起他的纨绔们,如今也因他手面阔绰而围着他转,让他尝到... 碧玉书阁

第6章

谢怀明近些日子过得颇为快意。

谢府上下因漕案而愁云惨淡,唯独他的小院,夜夜笙歌。他拿着从宫中“合作”得来的丰厚赏赐,在翠云楼包下了最好的雅间,呼朋引伴,一掷千金。那些往日里因他庶子身份而瞧不起他的纨绔们,如今也因他手面阔绰而围着他转,让他尝到了几分扬眉吐气的滋味。

更重要的是,他看到谢怀瑾吃瘪,看到崔氏被送回那个早已败落的娘家“静养”,看到谢家这艘大船在风雨中飘摇,他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怨毒,便如同被甘霖浇灌的毒草,疯狂滋长。

“谢福那个蠢货,死不足惜!还有崔家那群蛀虫,早该清理门户了!”酒酣耳热之际,他搂着一个姿容艳丽的歌姬,口齿不清地嚷嚷着,引得周围几个狐朋狗友阵阵附和。

“二公子真是高见!”

“谢家有二公子这等人物,何愁不能重整旗鼓?”

恭维声如同蜜酒,让他醺然欲醉。他甚至开始幻想,借着皇帝的势,一步步将谢怀瑾踩在脚下,最终执掌谢家……不,或许,还有更高的位置在等着他?

夜色渐深,宴席散场。谢怀明拒绝了友人相送的好意,只带着一个贴身小厮,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府的路上。寒风一吹,酒意上涌,他只觉得浑身燥热,意气风发。

穿过一条必经的、相对僻静的巷子时,前方黑暗处,忽然闪出三条黑影,无声无息地拦住了去路。他们身着夜行衣,蒙着面,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,身上散发出的杀气,瞬间驱散了谢怀明的酒意。

“你……你们是什么人?”小厮吓得声音发颤,挡在谢怀明身前。

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:“取谢二公子性命的人。”

话音未落,三人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!刀光凌厉,直取谢怀明要害!

谢怀明虽然武功不俗,但此刻酒意未消,加上事发突然,仓促间只能狼狈闪躲。那贴身小厮更是瞬间被一刀毙命,鲜血溅了谢怀明一脸。

温热的血液和死亡的恐惧,让他彻底清醒!是谢怀瑾!一定是他!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人截杀!

“谢怀瑾派你们来的?!”他厉声喝道,同时险之又险地避开劈向脖颈的一刀,袖中滑出一柄尺长的淬毒匕首,反手划向一名黑衣人的手腕。

那黑衣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,还藏有兵器,手腕一痛,钢刀险些脱手。

“点子扎手,速战速决!”为首黑衣人低喝,攻势更加凶猛。

谢怀明凭借灵活的身法和狠辣的匕首招式,勉强支撑,但对方三人配合默契,功力都不弱,他很快左支右绌,臂上、背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,火辣辣地疼。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!

就在他力竭,眼看要被一刀穿心之际——

“咻!咻!咻!”

三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!

那三名黑衣人动作猛地一僵,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,每个人的咽喉处,都多了一枚细如牛毛、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。

谢怀明惊魂未定,握着匕首,剧烈地喘息着,看向巷子口。

一个穿着灰色劲装,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男子,不知何时站在那里,仿佛一道影子。

“主人要见你。”灰衣人声音平淡,没有任何情绪。

谢怀明心中一凛。主人?是……皇帝的人?他看了看地上三具尸体,又看了看那深不可测的灰衣人,知道自己没有选择。

“带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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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有被带去皇宫,而是被带到了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。宅子内部陈设简单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虞肆没有穿龙袍,只着一身玄色常服,坐在堂中唯一的太师椅上,烛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平静的脸庞。沐天玑安静地站在他身侧,如同暗夜中绽放的幽兰。

谢怀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,他也顾不得了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强烈的恨意:“陛下!是谢怀瑾!他要杀我!求陛下为草民做主!”

虞肆没有叫他起身,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目光如同冰冷的深潭:“谢怀明,你是不是觉得,借朕之手,扳倒了谢福,让谢怀瑾灰头土脸,你就赢了?”

谢怀明一愣,抬头看向皇帝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,有了朕的赏赐,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,甚至可以开始做那不切实际的梦了?”虞肆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让谢怀明感到呼吸困难。

“草民……草民不敢……”

“你不敢?”虞肆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,“你方才在翠云楼,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‘谢家有我谢怀明,何愁不能重整旗鼓’?嗯?”

谢怀明瞬间冷汗涔涔,皇帝竟然连他在翠云楼说的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!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放在案板上的鱼,毫无秘密可言。

“谢怀明,”虞肆身体微微前倾,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,“你要搞清楚。朕能用你,是因为你还有用,是因为你和谢怀瑾有仇。但朕,从不需要一条自作聪明、甚至可能反噬其主的毒蛇。”

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谢怀明的皮囊,直刺他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野心。

“今天晚上的刺杀,是谢怀瑾给你的警告,也是朕给你的警告。离开了朕的庇护,你什么都不是,谢怀瑾碾死你,就像碾死一只蚂蚁。”虞肆的声音冷酷无比,“你以为你递出那本册子,提供了点消息,就是与朕合作了?不,那只是你向朕证明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投名状。”

谢怀明跪在地上,浑身发冷,之前的得意和幻想被彻底击碎。他明白了,在皇帝眼中,他始终只是一件工具,一把刀。用得好,可以杀敌;用不好,或者不听话,随时可以被丢弃,甚至折断。

“想要复仇吗?”虞肆看着他惨白的脸色,话锋忽然一转,“想不想让谢怀瑾,让整个谢家,为你母亲,为你这些年所受的屈辱,付出真正的代价?”

谢怀明猛地抬头,眼中重新燃起疯狂而怨毒的火焰,他重重磕下头去,声音嘶哑:“想!草民无时无刻不想!求陛下指点迷津!草民愿为陛下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

这一刻,他彻底抛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清晰地认识到,只有紧紧抱住皇帝这条最粗的大腿,他才能活下去,才能复仇!

虞肆满意地看着他眼中那被彻底点燃的、只剩下仇恨和服从的火焰,这才缓缓道:“很好。记住你今天的话。你的命,是朕救的。你的仇,也只有朕能帮你报。”

他对沐天玑使了个眼色。

沐天玑端过一个托盘,上面放着一瓶金疮药和一套干净的布衣。

“把伤口处理一下,换身衣服。”虞肆淡淡道,“然后,朕告诉你,接下来该怎么做。谢家这潭水,才刚刚搅浑,我们要做的,是让它彻底沸腾起来。”

谢怀明双手接过托盘,指尖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他彻底将自己卖给了魔鬼,或者说,他心甘情愿地,成为了一条被帝王握在手中的、指向自己家族的毒蛇。

窗外,夜色浓稠如墨。一场更加隐秘、更加残酷的家族内乱,随着谢怀明心中复仇之火的彻底点燃,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。而这一切,都精准地沿着御座之上,那位年轻帝王所铺设的轨道,缓缓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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