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上的水果批发市场,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候。
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满载着各种水果的货车来来往往,空气中弥漫着果香和柴油混合的味道。
我径直走向了最大的批发商,“笑面虎”王老板的档口。
王老板四十多岁,长得白白胖胖,见人总是笑眯眯的,但镇上的人都知道,他做生意心最黑,压价最狠。我们家每年至少有六成的草-莓,都是通过他销往外地。
看到我,王老板有些意外,但立刻堆起招牌式的笑容:“哎呦,这不是张家的小状元嘛!稀客啊!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?”
“王叔,我来跟你谈谈今年草莓的收购价。”我开门见山。
王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化开,给我递了根烟:“小帆啊,谈价格,不该是你爸来吗?你一个大学生,懂这个?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我没接他的烟,淡淡地说:“以后家里的生意,我做主。王叔,去年的价格是八块一斤统收,今年,我要求变一变。”
“哦?”王老板来了兴趣,眯着眼看我,“你想怎么变?”
“我要分级定价。”我伸出三根手指,“特级果,就是那种个头超过三十克,形状周正,颜色全红的,二十块一斤。一级果,十五块。二级果,维持八块。至于剩下的,可以做果酱的次品果,三块。”
我话音刚落,王老板还没说话,他旁边一个正在记账的伙计就“嗤”地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我说大学生,你是不是没睡醒啊?二十块一斤?你怎么不去抢啊!金子做的草莓啊?”
王老板摆了摆手,制止了伙计,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不悦。
“小帆,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?我在这个市场干了二十年,就没听过草-莓能分出这么多道道来。统货,八块一斤,爱卖不卖。这就是行情。”
“行情是人定的。”我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王叔,你应该知道,现在大城市里的精品水果店,像我说的这种特级草莓,能卖到六七十一斤。你八块钱收走,转手卖给二级批发商,他们再分拣包装一下,利润翻了多少倍,你比我清楚。”
“以前我们没能力分拣,只能让你赚这个差价。但现在,不一样了。”
王老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他沉默了片刻,突然笑了:“不一样了?怎么不一样了?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?”
他站起身,拍了拍我的肩膀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帆啊,看在你爸的面子上,我跟你说句实话。你家的草莓,品质确实不错,所以在镇上,我给的价格也是最高的。但是,量太大了。你一天产几千斤,除了我,这镇上谁能一口气吃得下?”
“你跟我谈分级定价,可以。特级果,我二十收了。但是,你一天能挑出多少斤?二十斤?三十斤?剩下的几千斤二级果,对不起,我只能给五块。你自己算算,这笔账,划算吗?”
他图穷匕见,终于露出了“笑面虎”的獠牙。
这就是他的策略,掐住你最大的出货量,用低价来胁迫你就范。
如果我还是靠人工分拣,我确实拿他没办法。因为人工挑拣特级果,效率极低,一天下来,几十个人也挑不出几十斤。为了那点微薄的增收,得罪最大的收购商,得不偿失。
我爸就是因为这个,才年复一年地忍受着他的压价。
但我现在,有底气了。
“王叔,如果我告诉你,我一天能分拣出五百斤特级果,一千斤一级果呢?剩下的二级果,不到两千斤。这笔账,你再算算?”
王老板瞳孔一缩,死死地盯着我,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。
“不可能!”他断然否定,“你就算把全村的女人都叫上,不眠不休,也挑不出这么多!”
“如果我能做到呢?”我反问。
王老板沉默了。他肥胖的手指在算盘上无意识地拨动着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他在快速计算这其中的利润。
五百斤特级果,即使他只加价十块卖出去,就是五千块的纯利。
一千斤一级果,利润同样可观。
他心动了。
但他是个老狐狸,绝不会轻易表露出来。
“口说无凭。”他重新坐下,端起茶杯,“明天,你拉一车货过来。如果你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分好等级,我们就按你说的价格签合同。如果做不到……”
他冷笑一声:“那以后你家的草莓,我一斤只给七块。”
“一言为定!”我没有丝毫犹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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